第五十一章 又一个要收徒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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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等到拳头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褪去,海玥这才漫步,朝着按察使司衙门外走去。

    一路上思索的,仍旧是“诡梦”。

    古代南方的民间信仰和迷信习俗本就盛行,邪祭淫祀极多。

    这是多重原因造成的,比如地理环境,热带及亚热带的气候,茂密的原始森林,毒蛇瘴气,台风洪水,种种因素都容易引发人们对自然的敬畏和神秘化,促使百姓通过祭祀来祈求平安。

    还有文化的融合,少数民族本就多巫术、祭祀、鬼神信仰,各族交融的过程中,迷信习俗也互相借鉴。

    可这个迷雾村子的传闻,似乎已经超过了一般的习俗,有着明确的指向性。

    “十三郎!”

    正想着呢,闵子雍迎面而来,显然是恭候多时了。

    海玥直接道:“陆舍人没有过问绑架案的详细。”

    “好!”

    闵子雍顿时松了一口长气,脸上露出笑容来:“东翁正与王提学一起,十三郎随我来吧!”

    这是投桃报李,海玥其实不太需要,但又不好拒绝,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两人到了府衙的另一座后院,就见吴麟正在品茗,对面坐着一位儒雅清秀的文官。

    三十几许,穿的已是四品官袍,衣襟上绣着云雁补子,腰间系一条素色丝绦,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书卷气。

    此人就是广东按察司副使兼提学王世芳了,他出身太仓王氏,族中有个叫王世贞的,大名鼎鼎。

    海玥上前见礼,王世芳稍作打量,颔首道:“本官看了你两试文章,十七龄得此锦绣文章,恰似昆山片玉初现,他年定成荆山之璞啊!”

    海玥心想这夸的是我么,我那文章海纳百川,身为进士出身的提学,不至于看不出来吧,再瞄了一眼坐在边上抚须微笑的吴麟,作揖道:“学生愧不敢当!”

    “呵呵!不必谦逊!”

    王世芳抚须一笑,开始考校起学问来,言语间已经流露出了收徒的意思。

    广东提学不仅是此次院试的主考官,明年乡试也是在广州府考,倘若海玥和海瑞考过了,那王世芳就是兄弟俩的座师。

    如今的士林中,已经有了“轻授业之师徒,重门生座师”的风气,因为授业恩师往往是退隐不仕之士,只能将学子培养出来,而官场座师则正当权,有的更是部堂高官,带来的人脉荫蔽,完全不是前者能比的。

    但海玥却注意到,旁边的吴麟脸上固然带着笑意,眼神却偶尔闪过一丝异色。

    王世芳如此年轻就已是一省提学,是不是好靠山呢?

    是。

    也不是。

    因为这位是故礼部尚书毛澄的女婿。

    毛澄是谁呢?嗯,嘉靖帝初继位,议大礼时,杨廷和出“濮议”,授礼部尚书毛澄,毛澄会公卿台谏等六十余名官员,上汉哀、宋英故事,拟定以孝宗为皇考,其亲生父母则为皇叔父母。

    简单地说,毛澄就是那个亲自出面,逼迫朱厚熜舍弃亲生父母,改换孝宗为爸爸的杨廷和死党。

    朱厚熜对于此事一直耿耿于怀,杨廷和致仕归乡,都难逃清算,去年以庶民礼下葬,两朝首辅,四朝老臣,都是这般下场,幸亏毛澄死得更早,嘉靖二年就去世了,不然肯定比杨廷和还惨。

    再看王世芳,出身名门,高中二甲,如今却在广东当提学,原因就显而易见了。

    当然,杨廷和、毛澄虽然已经故去,但他们的门生故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散的。

    对于一位出身琼山的士子来说,能拜入这等门下,其实已经相当不错,官场上有了靠山,这就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了。

    也是吴麟退而求其次的报恩方式。

    介绍前国子监祭酒严嵩,你不要,那就介绍广东提学王世芳,终归要把人情还上。

    海玥却依旧没有拜师之意。

    他的历史知识,其实不足以将每个官员的身世背景都记得清清楚楚,还真不知道这位的岳父被嘉靖恨之入骨,只不过敏锐地察觉到吴麟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,觉得有坑,当然不会顺势拜师。

    一问一答间,茶香四溢。

    气氛却逐渐僵了。

    王世芳眼见这位没有纳头就拜的意思,表情就有些淡,语气明显有些不悦起来。

    他乃四品提学,绝不可能屈尊纡贵,主动提出邀请,这个小小的学子怎的如此不懂事?

    吴麟也有些诧异,终于还是流露出一丝尴尬来。

    海玥则始终恪守学生本份,好似真的只是来受学问考校的,待得一切问完,行礼告退。

    刚刚走出院子,耳聪目明的他就听到身后隐约传来的声音:“允祥(吴麟表字)兄,这是何意?”“济美(王世芳表字)兄勿恼,许是少年羞怯……”“哼!琼海出身,就是不堪造就!”

    海玥撇了撇嘴角,十分庆幸。

    门生座师现在确实比授业师徒吃香,但如果日后翻脸相向,两者又反过来了。

    科举座师是官场的规矩,没法主动选择,不可能考过了,就因为这一科的座师自己不喜欢,就放弃功名。

    如果严嵩是科举座师,海玥反倒无所谓,只要不过分巴结,到时候对方成了大奸臣,自己翻脸怒斥,还是不同流合污的一段佳话,得世人称颂。

    但如果是私人请托,拜了授业师徒的,到时候再背弃,就让人觉得不齿了。

    所以海玥才不想走严嵩的路子入国子监,未来也不是一定不能跳船,但何必多此一举?

    他想凭借自己的本事进国子监。

    “十三郎!十三郎!”

    正想着呢,闵子雍从后面追了上来,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:“你为何不拜师呢?唉!恼了王提学,接下来的院试成绩可不好看啊!”

    “我本就没有小三元的才华,参加院试也是为了多多历练,来日为正试做准备罢了!”

    海玥心态平和,只是对于另一件事有些无奈:“闵师爷,其实不必如此的……”

    他参与到血图腾一案,起初是为了还推官邵靖的恩情,之后是为了家乡琼海的稳定,最终是要清除安南刺客的残余势力。

    吴麟的性命,纯粹是顺手救的。

    结果吴麟要报恩,选择的方法海玥又不愿意接受,现在弄得双方都有些下不了台。

    何必呢?

    闵子雍干笑一声,心里也不高兴了。

    你一个小地方出来的士子,固然有些才华,但也该把握住向上攀升的机会,接受难得的馈赠,还要挑三拣四,就实在不识趣了!

    有你后悔的时……

    “海公子!!”

    伴随着高声呼唤,一名锦衣卫匆匆奔了过来,抱了抱拳,神态竟有些恭敬,递过来一枚玉佩:“公子还未离开太好了,陆舍人命俺将此物予你,有言刚刚酣畅淋漓,入京后一定要来寻他!”

    海玥的拳头还有些隐痛,但想到方才的交手,同样觉得挺痛快的,便接了过来:“替我转告陆舍人,我一定去!”

    “好!好咧!”

    锦衣卫咧嘴一笑,再度抱了抱拳,兴冲冲地离开了。

    海玥将玉佩放入腰间收好,转头一看,就见闵子雍呆若木鸡,整个人都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