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23 关于心动——痕迹能删除,却删除不了那一刻的心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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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夜宿香榭里就是这样被罗栩栩半逼半迫。顾如生上二楼,估摸着靠右的这一间应该是主卧,拿着罗栩栩的钥匙开了房门,抱起被子给楼下的人儿盖上,凝视那烟熏妆许久,按理说这样出身的人都能照顾好自己,可她偏偏和以前的自己说再见。有关她的行踪总是能在青园听见,又去逛街了,又去扫货了,又去夜店了,似乎这才是他们认为的样子,而在学校安静读书的人似乎不是她。妖娆的红唇抿成一条线,就连睡觉都是保护的姿态,他轻叹一口气,有点认命地转身走上楼。
他的判断向来很准,除了主卧,其余三间应该都是客房了,但这次的判断出了偏差。第一间客房是空的,和第二间客房一样,床上只铺了一床席子,连一张床单、一个枕头、一床被子也没有。只有主卧对面的那间客房,有床单枕头被子,铺得整整齐齐,似乎一直在等着某人的到来。
他没有关门,也没有去探寻这么做的原因。他的人生,一直都在谨慎中度过,他已经习惯做任何决定前深思熟虑,分析利弊,而自从遇到了罗栩栩,一切都不由他做主了。结婚是不得不结,可其他的呢?没有出口嘲讽可以解释为他的性格所然,那突如其来的心疼呢?在看到她在民政局前默默流泪的时候,在听到她肚子咕噜响的时候,在看到她那么无力的摆手的时候,在看到她一直在用姿势保护自己的时候?
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始终掌握主动权,可罗家这次败得很彻底,仿似他们夺回了主动权,可罗栩栩技高一筹始终掌握着主动权,让习惯了强势的罗家颇为恼火。其实只是贪钱恋势,大可挑一个罗家之外的男人,虽然选择他可以解释为让罗家内斗,可不管是哪个孩子得势,毕竟都是罗家的利益。而且她只要求签了两年的协议,似乎并不担心两年的时间里被罗家反击,一直都让人猜不透她这么做的原因。
而他不仅没有掌握主动权,似乎开始失控了。两人始终不冷不热保持着距离,连言语都很少,却都听见了对方那一刻的心跳。顾如生翻了个身,连面对泉汐都未曾有过的心动,这样的感觉十分陌生,他必须压制这种不能掌控的恐慌。所以不深入探究,但是顾如生难得地放纵了一回,无论怎样,只要疏离,两年后他和泉汐会回过上正常的生活,罗栩栩会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只是提前一年到来的无影无踪让人那么心痛,倒是他始料未及的,也只能默默承受当初的放纵,他怎样也无法以一颗爱着罗栩栩的心与泉汐生活,倒是泉汐的一番话让他始终沉默,她始终否认是为了让他好受些才说的那些话,她说——我是真心喜欢他,卑微地喜欢,如同张爱玲说的,低低的在尘埃里开出花来。而他,也就默默等待无影无踪的人回来,只得默默祈祷等到的不要是什么不好的消息。
那是此刻的他从未考虑过的,此后的他会为她的一颦一笑而牵动,会不由自主地迁就她,更会担心她,更会爱上她……如果能想到这些,现在的他是不是不再有一丝的怜惜,是不是就转身开门回到自己的住处?
可顾如生只是脱了外套和衣躺下。在孤儿院养成的习惯,他不认床,这一觉睡得还可以。第二天一早醒来,他的生物钟一向很准时,看到窗外倾泻进来的春日阳光,顿时一阵恍惚,这样的温暖似乎久违了很久,难道是因为楼下还有一个人吗?
顾如生工作后就搬出了青园,只有每个周末才回青园。一般周六的早上他都是在自己的屋里醒来,独自一人,即使他的房子不大,只有两居室,但这么多年来那种空旷的孤寞总是如影随形,只有在青园的时候才能缓解,没想到在香榭里客栈,他也能找到这样的温暖。
卧室里有单独的盥洗室,摆好了崭新的洗漱用品,从牙膏牙刷毛巾到洗面奶电动剃须刀一应俱全,全都没拆封。待到他洗漱好了下楼,看到沙发上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,没有被子,就连被长时间睡过的辙痕都没有,只有茶几上的空杯子在提醒着什么。目光在杯子上一扫而过,顾如生看到了厨房里的罗栩栩。
她换了衣服,薄薄的斜肩毛衣,露出一侧的内衣肩带,衬得肩头柔软极致,穿着合身的棉裤,头发也不像昨夜,哦,也不像今天凌晨的微卷地梳在一侧,看得出来她刚洗了澡,随意扎起的头发还有几缕湿润,让人全身漫过一种异样的感觉,听到脚步声,她转过来:“等会,我喝了稀饭才能吃药。”
顾如生这才发现她一边搅拌着,另一只手始终摁着胸口下方,他点点头就转身朝沙发走去。忽然才发觉,罗栩栩竟起了这么早,而且还化了妆!不浓的妆却也遮住了黑眼圈,让她看起来没那么困倦。耐着胸口疼痛化妆,也不愿意罗家人看到她的面容,这心理是不是有些过了?
罗栩栩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:“餐桌上有早餐。”听得出她的停顿,声音也变小了,“医生说我不能吃那些干面包吃药。”
顾如生脚步一转,餐桌上放着还未开封的面包、奶酪和牛奶,生产日期还是昨天,原来她那么吸引人,他都没往餐桌看一眼。他一边吃着早餐,一边看着站在煮锅旁的罗栩栩,很熟练地搅拌着稀饭,他记得泉汐说过,这样才不容易糊锅,煮出来的稀饭柔软。她关了火,拿起一旁的小碗盛了一碗,仍是背对他:“你喝稀饭吗?”
虽说是开放性的厨房,可配置相当高档,油烟一点也飘不到客厅,顾如生也只是在近处才闻到大米煮熟后的馨香,其实不喝稀饭也可以,他已经喝了一袋牛奶,不过在看到罗栩栩在问的时候肩膀微微抖了一下,和状若漫不经心的一问,顾如生过了一会才吐出一个字:“嗯。”
她还是害怕和罗家人相处,即便他未曾给过她一字嘲讽辱骂,即便他们两人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。脸上始终化着妆,嘴角永远笑着,话语总是调笑戏谑,也只不过是为了掩饰心中的害怕。不知道怎么的,那股陌生的心疼又窜上胸口。顾如生看着罗栩栩端着小碗放在他面前:“锅里还有。”
除了稀饭的米香,同时闻到的还有沐浴露的香味,淡淡的青苹果味,丝丝甜甜却一点都不腻,顾如生点头,然后垂下头喝稀饭。稀饭还很烫,只得用勺子搅拌,这样凉得快些。罗栩栩坐在对面,他瞥见她的碗置在一个大碗里,盛了大半碗的水,能起到很好的降温效果。她吃得很慢,用勺子搅拌好几下才送到嘴边,可能是因为他在场,所以没有吹气,只是试探性地尝了一小口,检验温度可以才整口吃完。这么静的房子,却听不到一点进食的声响,顾如生嘴角微微一扬,他们都是从小受过特殊训练的孩子,要求进食不能发出一点声音。当年从孤儿院到罗家,在形体训练方面吃了不少苦,下了不少功夫。原来,在国外的她也被要求这么严格。
他还观察到她一直摁着胸口下方,眉间皱着,那道剑眉快成了一条直线。她慢慢吃着,他知道不能吃得过急,不然消化不良也会让病情加重。就这么静静的,他才吃了一半,罗栩栩已经吃完了。她起身拿起流理台上的水杯,那里已经倒好了一杯水,是熬粥间隙倒好了的,走向茶几。顾如生看见她从茶几下层拿出一个纸箱,锡纸被剥开,随即就是吞药喝水的动作,连吃药喝水都是那么安静,没有一丝声音,仰起的角度正好,优雅有余。
罗栩栩放下水杯,不经意瞄到茶几上的另外一个杯子,她抽出一张纸巾抹了嘴,很平静的语调:“我先去书房。”
流理台上还有一杯温水,顾如生喝完稀饭后,拿起那杯水漱了口,这才走向二楼。因为不是季度财报,所以还是上个月一样简短,罗栩栩还是不问什么,静静听着,偶尔在本子上涂涂写写。
“That’s all。”
“嗯。”罗栩栩站起来,“我去补眠,哥哥自便。”
像是逐客令,但她有点面无表情,不笑着送客,也不理会还在的客人,径直走出了书房。顾如生听到主卧传来的关门声,脑子竟刹那空白,向来有主见的人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。
回去,不是吗?在楼梯口时,他看了一眼紧闭的主卧,唇间已经没了米香,却还能闻到极淡的青苹果味,会不会是他的幻觉?走到沙发旁,鬼使神差地蹲了下来,茶几下层放着一个急救箱和一个纸箱,昨夜他都看见了,打开纸箱,都是哮喘药。只不过几秒,又盖好纸箱,换鞋,关门。
关门声响完,手机就震动了。短信,罗栩栩的短信,只有两个字——谢谢。
为何言谢?是给她盖了被子,还是留宿?再看了一遍短信,顾如生摁下删除键。他的手机里,没有罗栩栩的通话记录,没有短信记录,连通讯录里也没有她的号码。在青园的时候,罗皓荣给罗栩栩打电话,他就记下了她的号码。
可他忘记了,所有痕迹都能删除,却删除不了那一刻的心动。
顾如生不认为如今的行为对罗栩栩是一种逼迫,这是他们的合法权益,不是么,他都没有在离婚协议签字。可他见过笑着压抑生气的罗栩栩,却没有见过真正怒言相向的罗栩栩。她提高了声量,矛盾与纠结同时出现在脸上,真的生气了,而且直接表露了,不复以前的笑靥。
斟酌着怎样回答,却听到了一旁的童声:“你们吵架了?”
罗栩栩先是一愣,而后没有理会,身子往下一滑,缩进被子里。顾如生马上从怔仲中回过神,嘴角抹上一丝笑:“栩栩生我的气了,你好好睡觉,这样我才能哄栩栩。”
竟能任性地不管罗曾,这么可爱的举动,能不让顾如生笑么。看到罗曾点头听话睡下,隔着被子顾如生握住罗栩栩的手,她看不见罗曾对他做了一个“加油”的手势。
同样隔着被子,他的唇靠近她的耳垂,留下一句让她动弹不得的话:“事实是用来面对,而不是逃避得了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