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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时门外忽然传来“哗啦”重物堕地之声,连环跑出去,发觉工人在他父亲的带领下,竞在锯橡树的丫枝。连环大急,“住手,你们在干什么?”
老连慢条斯理答:“不锯掉不行,树枝顽强有力,快要顶穿木墙。”
“不行,”连环把工人手中电锯抢来扔地上,“不能锯,我不准。”
老连不去理他,命令工人:“锯。”
工人耸耸肩,照旧进行工程,当下木屑四射。
连环这才顿悟,莫非父亲已经知道他的秘密。
只听得老连自言自语道:“危险,懂得吗?”
没想到他的表现这样含蓄。
连环却仍然走向前去,同工人说:“那一枝横杆不过打窗前掠过,放过它吧。”
工人看看老连,叹口气,说道:“这是你的地,你的屋,你的树,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。”心灰意冷地走开。
工人只得爬下树来。
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
连环只听得母亲在前门喝道:“走,走,走!再不走我叫警察。”
连环赶到那边一看,只见十个八个小报记者正围着他母亲,有人拍相片,有人提问题,闹成一片。
自从香氏案正式开庭以来,他们陆陆续续,三三两两过来按过铃,借过电话,却不似今日般大阵仗。
连嫂用手臂挡着刺目的闪光灯,急得团团转。
连环最恨人欺侮妇孺。当下二话不说,回到二楼,用橡皮管子接好水龙头,一开水喉,往楼下记者群直射。
那十来个男女哗然,衣服湿透像似落汤鸡,边骂边逃避,连嫂乘机躲进屋内锁上门。
连嫂直骂:“还算是知识分子呢,败类,不择手段,拖垮行家。”
但是门外人群已经散去。
连嫂问:“他们说是为了工作抢新闻,一份工作真的那么重要,人没有自尊吗?”
连环把气呼呼的母亲接在座位里,待她平息怒意。
老连出来说:“不能怪记者。”
连环抬起眼睛,听他父亲有何高见。
“审了几个月,控方律师要力证香某立遗嘱时神志不清,辨方律师却指证香夫人不贞,太荒谬了,能怪人议论纷纷吗?”
连环默不作声。
“两位小姐即时成为笑柄,给牺牲掉了,”他停一停,“大小姐已在看精神科医生。”
“我比较不担心她,徐少爷对她很好。”
连嫂挂念着香紫珊,这女孩子平常已经怪怪的。
老连叹口气,“这个家莫非受过诅咒。”
连环亦遭到骚扰,一些同学会用心痒难搔的语气问他:“你不是住在落阳路一号吗?”
早上步行往学校,他老觉得有人跟踪。
那人向他拍照,他过去抓住照相机,才发觉是个穿宽衣服的少妇,她急急呼叫,说的却不是中文或英语,连环听出是日语,他十分震惊,没想到此案已威震东洋。
这些都不足以使连环失眠,他可以应付。
使他辗转反侧的原因通常只有一个。
一听到窗外有微丝轻响,他便脱口而出:“阿紫?”
有时不过是只松鼠跳过树梢。
即使是她,态度也已经变得令连环讶异、反感、害怕。
在银白的月色下,她的脸更无一丝血色,她会轻轻地对连环说,“我跟徐可立讲,叫他放弃香宝珊,站在我这一边来,我会赢,我会得到父亲所有的产业,我可以给他一切。”
连环如给人在鼻子上打了一记老拳,金星乱冒。
原来他们并不是朋友。
连环见过寂寞的小孩与玩偶开茶会,或对着洋娃娃诉苦,他在香紫珊面前,就是扮演着同等样的角色。
他尊重她,而她不。
但是他仍然渴望看见她,即使她口口声声徐可立。
香氏的诅咒似漫延到连环身上。
他梦见自己背着香紫珊走一条独木桥,桥下是万丈深渊,他汗流浃背,战战兢兢,却无论如何不肯回头。走到一半,阿紫忽然挣扎着呼叫:“你不是徐可立,不要你,不要你。”
步伐不稳,两人齐齐堕下深谷。
连环喘息着惊醒,好不容易定下神来,颈后却似有人淘气地哈气,麻痒麻痒,明知没人,连环仍然转过头去问:“阿紫?”
这样的煎熬,他瘦了下来,身段仍算健壮,他父母已经警惕。
自学校回来,老连唤住他:“徐少爷找你。”
连环一怔,简单地答:“我与他无话可说。”
过一日,徐可立亲自上门来。
他一脸笑容,“第三年的功课不应该太忙。”
连环只得听他道出来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