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百三十四章 销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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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谢过了柳玄,然后亲自将这位九司中原司的司正,送到了大帐门口,目送着柳玄离开之后,他站在原地,出神了好一会儿。过了许久,他才回到了自己的帅帐里,打开第一份文书,这份文书里没有什么太多内容,只是写了一家人最近二十年的变动,先住在哪里,后住在哪里。
而这一家人,之前有一段时间就住在洛阳,大概两年前,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,家里的一部分人搬出了洛阳,直接去了太原附近。
但是还是有很大一部分,就住在洛阳。
第二份文书里,则是九司查明的,这家人最近二十年的一切罪过,桩桩件件,有名有姓,有证有据。
看完了这两份文书之后,赵成抬头看了看帐外,让人把自己的外甥给带进来,很快,只有十七八岁的赵成器,半跪在赵成面前,欠身行礼:“将军。”
赵成上前,拍了拍他的肩膀,开口说道:“随我来。”
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帅帐,走出帅帐门口,赵成才开口问道:“会骑马吗?”
赵成器微微摇头。
赵成哑然:“身为我们赵家的儿孙,如何能不会骑马,你母亲当年都马术精熟。”
“跟我来。”
赵成叫来了手底下一个都尉,把大营的事情,暂时交托给了他,然后他带着赵成器,在军马之中选了一匹,由他这个舅舅亲自教授骑马。
可能是因为胆子大,也可能是天赋问题,赵成器只学了半个时辰不到,就已经掌握了基础骑术,赵成牵来了自己的坐骑,然后点了十来个守卫,带着赵成器一起,离开大营,奔向洛阳城。
天黑之前,他们成功进了洛阳,赵成给自己的下属们以及赵成器安排了住处,他自己则是去了一趟洛阳府,寻到了如今主持洛阳政事的姚仲。
一文一武,二人密谈了半个时辰,赵成才告辞离开。
姚仲也很给面子,一路将他送出洛阳府衙。
到了次日早上,起了个大早的赵成,带着外甥行走在洛阳城里。
二人在城里转悠了一圈,然后在路边的摊子坐下,一起吃了一顿早饭,等到最后一口汤下肚,赵成起身排出一排大钱付账,那摊主接过铜板看了看,有些吃惊:“客人,你这新钱怎么这么旧?”
赵成只是笑了笑,开口道:“我是江南道的人,从江南道来的,我们江南道,这种新钱已经用了好些年了。”
“非是新铸的。”
摊主这才点头,开口笑道:“听口音听出来了,新钱好啊,洛阳府刚发了文书,到今年下半年,说要把所有的旧钱都兑成新钱,往后旧钱就不能用了。”
“客人用新钱,省得小人再去兑。”
赵成没有接话,只是伸手拍了拍赵成器的肩膀,领着他离开,一边走,一边轻声感慨:“洛阳,也恢复生机了。”
“你也许多年,没有见过这样的太平景象了罢?”
赵成器低着头,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闷声道:“甥儿记事以来,便没有过过什么太平日子。”
这话一出,赵成也沉默了,袖子底下的拳头,也攥得更紧了一些。
赵成器今年十七八岁,而中原之乱,撑死了也就是最近七八年,最近十年的事情,但是他依旧没有过过什么太平日子。
那就不完全是世道的问题了。
甥舅二人默默走了好一会儿,赵成拉住问了两个路人,问了问路,最终停在了一处宅邸面前,这处宅邸,在洛阳算不上顶级的豪宅,但毫无疑问,也是一座大宅。
大宅门前,蹲着两尊石狮子像,威风凛凛。
抬头一看,牌匾上写着两个字。
郑府。
赵成抬头看了看这两个字,回头看向赵成器,问道:“认得么?”
赵成器沉默许久,也才抬头看向这两个字,深呼吸了一口气,开口说道:“听母亲,还有大姐…提起过。”
“跟舅舅进去罢。”
赵成声音有些沙哑:“你们母子受了气,理所应当,应该是娘家我这个做舅舅的来给你们出气,如今,出气的时候到了。”
说完这句话,他大步走向门口,很是礼貌的敲了敲门:“越州赵成请见。”
门后,是一阵漫长的寂静。
过了好一会儿,就在赵成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,大门才缓缓打开,门户后面,一个须发都已经白了大半的老者,抬头看了看赵成,又看了看赵成身后的赵成器,认真思索了一番,然后拱手行礼,叹了口气:“是…赵家的贤侄么?”
赵成也在看着他,打量了一番这老者之后,赵成笑了笑:“谁是你贤侄?”
“你是郑懋?”
老人家缓缓点头:“正是老夫。”
“真是好人不长命,祸害遗千年,没想到你至今,还活蹦乱跳的。”
这个老者,赵成已经不记得他是谁了,但是他记住了他的名字,正是赵二姐的公爹,也就是赵成器的亲生祖父。
说着,赵成看了看这座郑府,继续说道:“中原十年动乱,看来也未曾伤到你家什么,真是手段高明。”
“十年中原动乱。”
老者叹气道:“家财已经十不存一了。”
“既然是贤侄,快请进府喝茶罢?”
“用不着这么客气。”
赵成背着手,淡淡的说道:“我也无福消受贵府的茶水,郑崧在哪里?我要见一见他,与他好生叙叙旧。”
郑懋闻言,低头长叹了一口气,开口说道:“犬子数年前,遭遇齐贼部下,不幸死在了贼人之手。”
王均平进洛阳之后,称齐王,此时的读书人,便称呼他为齐贼。
“贤侄有什么话,与老夫分说就是。”
这老人家看了看赵成,又看了看赵成身后的少年人,已经猜到了个大概,他张口正要说些什么,就见赵成黑着脸,沉声说道:“好,我只问一句。”
“狗朝廷当年,下令处死我父,杀我两个兄长,我也处于流刑。”
“那份圣旨,我看过,从头到尾,并没有提过我阿姊哪怕半个字。”
“贵府…”
没有等赵成说完,郑懋便轻声叹道:“贤侄,你应当知道,我们陈州郑氏,虽然只是荥阳郑氏的分支,并不算是什么特别大的家族,但是族中上下,也有几百号人。”
“当年,令尊冒犯天颜…”
他看了看赵成的脸色,没有继续说下去,只是轻声叹道:“不管怎么说,为了阖家上下安享太平,总要有人来做这个恶人,当初这个恶人,正是老夫做的。”
“贤侄有什么仇怨,也尽可以落在老夫身上。”
“只落在你身上?”
赵成冷笑了一声,回头看向身后。
不远处,几十号洛阳府的衙役,涌向郑府,将整个郑家团团围住。
“你也想的太好了一些。”
“既然郑家这么想要宗族兴旺。”
他看向郑懋,冷声道:“那我偏要你看着郑家上下,被打到泥尘里。”
郑懋勃然变色,看着赵成,声音有些沙哑:“贤侄,他母子四人,该俱都在罢?何来这么大的仇怨?”
“十七八年,但凡郑氏私底下,派人帮了哪怕一回,今天我都不会来这一趟。”
“如今,已经非是你我之间的仇怨了。”
赵成看着他,压着火气:“你有什么话,跟洛阳府衙去说罢。”
郑懋脸色不太好看,但是站在原地,依旧勉强维持风度,他只是看着赵成器,声音有些沙哑:“这孩子…”
“不用你操心。”
赵成背着手离开,冷笑道:“两年前,你们家应该是知道了我的名头,因此有一拨人,自洛阳北迁,去了太原府。”
“所以,老先生才能这样泰然自若的跟我说话。”
“不过你放心,北迁那帮人,用不了多久,我就会到太原去,寻到他们。”
说罢,他拍了拍赵成器的脑袋,问道:“你是跟我走,还是在这里留一留?”
赵成器脸色苍白,他低着头,看了看这座郑府,最后一言不发,开口说道:“舅舅…”
赵成深呼吸了一口气,开口说道:“看在你们姐弟跟他们家的血脉关系上,我已经尽量温柔了,我们武将报仇,本不是这样。”
“也不需要府衙出手。”
赵成器回头,看向郑懋。
只见郑懋,听了赵成最后一句话之后,整个人似乎失去了支撑的力气,瘫坐在地上,声音也变得恐惧了起来。
“赵将军,赵将军…”
他声音颤抖,声泪俱下。
“郑家错了,郑家错了…”
这个时候,赵成完全是可以调兵进城,将这一家人吊起来打的。
哪怕不能全杀了,绑起来吓唬吓唬,也没有任何问题。
此时的赵成,已经尽量在按捺自己的火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