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个不寻常的黄昏，混合着牛粪烂泥血腥的味儿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看的心惊胆战，好似那每一拳、每一撞，都痛在了自己身上。

    “别打了，别打了。”其中一个被撞的头痛欲裂，牙齿都掉了几颗，一边吐着血水，一边瘫软的跪倒在地。

    另一个，干脆连话都没说，直接软在了叶悠落的脚边，只剩嗯哼的呻吟声。

    “你，你是谁？”那个牛粪糊了一脸的家伙，用衣裳擦了眼睛边上的牛粪，红着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叶悠落。

    “哟，差点把你给漏了。”叶悠落眼角一瞟，捏着拳头就朝他走来。

    吓的这人啊的一声，见鬼似的，掉头就跑了。

    另外两个，也突然开窍似的，连滚带爬的，艰难的逃了。

    叶悠落冷眼一扫，旁边两户看热闹的村民，此刻也见鬼一般，忙缩回了屋子，关起了门。

    才还打闹的巷子，此刻风平浪静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
    叶悠然靠在墙角，双手紧紧的捏着自己的衣襟，一双大大的眼睛，满是骇然的盯着叶悠落。

    “叶悠落，真的是你？”

    叶悠落瞟了她一眼，点头。

    “三姐姐。”小五子立刻朝她扑过去。

    却不想，叶悠然一把将他推开，转而扑过来，揪住了叶悠落的衣领，咬牙切齿，“叶悠落，你怎么敢？你怎么还有脸找到这儿来？”

    “然儿。”二夫人被青儿扶着，颤颤巍巍的过来，喝斥着叶悠然，“她是你大姐姐，不得放肆。”

    “大姐姐？”叶悠然抓的更紧了，一张清秀的小脸此刻因为愤怒显得有些扭曲，“哼，以前我是当她大姐姐。可现在，呸……要不是她，我们何至于沦落至此？被几个臭流氓欺负……”

    那因为瘦削而显得尤其大的眼睛里，滚动着羞愤的泪。

    “然儿，快松开。”见女儿不听，二夫人直接伸手，拽开女儿，还在她身上拍了下，“你这不听话的东西，这样没规没矩的，大姐姐就是大姐姐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这样的大姐姐，我恨她，恨不得她死。”叶悠然越发叫嚷的厉害。

    “你？”

    “二婶。”叶悠落见二夫人气的又要打，忙过来扶住她，“咱别在这了，回家吧，祖母和我娘她们都还好吧？”

    二夫人神色凄惶，只点点头，“好，都好。”

    后面，青儿扶着叶悠然，不敢说一个字。

    小五子只跟着车夫边上，小脸也耷拉着，虽然年纪小，可是经历了刚才的事，他已然也明白了些什么。

    没走多远，便到了村东头，三间低矮的土屋，屋前还晾着几件衣裳。

    “哎呀，瞧我这记性。”二夫人突然松了叶悠落，小跑着过去将衣裳收进了怀里。

    屋里，许是听见了动静，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，走到门口，扶着门框，朝外一望，“是然儿回来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大姐，你快瞅瞅，是谁来了？”二夫人惊喜的哽咽着。

    大夫人眯着眼睛，还未瞧清楚，小五子便冲了上去，扑进她怀里，哭了出来，“娘，我是骁儿啊，娘，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？”

    叶悠落也怔在原地，双眸怔怔的看着门边那衰老孱弱的妇人，记忆中那温婉美丽的女人，好似是个梦一般，而眼前这个……明明才过了不到两个月，怎么老成这般？

    “骁儿？真的是我的骁儿？”大夫人抱着儿子，也哭起来。

    旁边，二夫人忙劝道，“大姐，快别哭了，你这眼睛经不得泪。再说，落儿跟骁儿来了，是好事。对了，母亲现在怎样？还没醒吗？”

    “哦，哦……”大夫人忙道，“才醒了一会，又睡下了。大夫找到了吗？”

    然儿站在院子里，咬着唇，带着哭腔冷哼，“大夫都死绝了，一个也来不了。哼，都是一帮没人性的家伙，见咱们家落了难了，就不搭理了。就那姓冷的，我听爷爷说过，以往，每年爷爷回来，都要请他喝酒呢。”

    大夫人一下犯了急，“这可如何是好？母亲这病可耽误不得了。他二婶，要不咱们连夜送母亲去县里吧。”

    “好，好，送，送。”二夫人也不知如何是好，就只慌的点头。

    “娘，二婶，你们先别急，我来瞧瞧祖母。”叶悠落听他们慌乱的对话，好似全然忘记了她的到来，便主动上前。

    乍一听她这声音，大夫人神色又是一骇，唇都颤了起来，“落，落儿？”

    “娘，是我。”叶悠落一把抓住她干枯的双手，突然鼻子一酸，竟也跟着落了泪。

    “落儿。”大夫人本能的将她往怀里一抱，才喊了一声，突然想到什么，又猛地将她推开，神色冷起来，“你，你这畜生，你还来做什么？是不是想看我们大家死没死？”

    “娘。”小五子抱着她，哭道，“大姐姐已经知道错了，大姐姐这次带了好多东西，特意来看你的，娘，你别骂大姐姐。”

    “你个小畜生，你愿意跟着她，那，那就跟她一起滚，我全当没生过你们。”大夫人连小五子也推着，可小孩子抱的紧，她推了几下，没推开，也就再不忍心推开了，只抹着眼睛哭出来。

    二夫人瞧着也难过的落泪。

    青儿咬着唇，可也止不住悲伤的泪。

    院门口的车夫瞧的傻眼了，这一家子都怎么了？

    叶悠然凑到叶悠落耳边，恶狠狠的低语了一句，“瞧见了没？叶悠落，这都是你害的，都怪你。”

    “是，怪我。”叶悠落轻轻回应，没再说其他，而是绕开他们，径直走进了屋里。

    只是，一进屋，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这屋里阴暗潮湿，加之傍晚，里头虽然点了一盏小油灯，那豆大的灯光，却如同鬼火一般，只将整个屋子照的越发破败寒凉。

    靠墙的一处土炕上，一个瘦小的老人缩在被子里，无声无息的，不细看，根本发现不了她的存在。

    “祖母。”叶悠落走到炕前，看着一头白发的老太太，心，揪了起来。

    叶家老太太，多爱美啊。

    叶家老太太那可是从小跟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的，生的那个水灵，活的那个精巧。

    就算有了孙儿、孙女，老太太依然爱美，跟着孙女们抢着鲜亮衣裳、漂亮的花戴，还跟儿子孙儿们撒着娇的要外面新鲜好玩的玩意儿。

    那样一个娇气的蛮横的却又生气勃勃的老太太，此刻，瘦弱、苍老、死气沉沉。

    “大小姐，车夫在外头，要不就让他先送老太太到县城瞧大夫？”

    青儿这时，脑子反应倒快。

    众人这时才想起，“那马车是你们的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都别乱动。”叶悠落眼见他们就冲动的要抬老太太，连忙出手制止，随后，弯着腰，俯身为老太太检查了一番。

    脸色微微一变，问，“老太太摔过？”